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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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齒輪

程晚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剛被甩了一韁繩的陀螺, 被周北洛拙劣的演技耍得團團轉。

手機提示音滴滴響個不停,她隨便發了條能湊合看的情人節動態,心又重新恢覆到大潤發殺魚的冰冷狀態, 情緒毫無波瀾。

皙白指腹平靜地把手機靜音鍵叩上, 四周終於恢覆寂靜。

程晚掀開薄毯,趿拉著拖鞋從遠處置物架抽屜把之前從李女士手中得到的周北洛照片翻了出來。

半指厚的相片排隊挨個掛在飛鏢盤上接受審閱, 直到最後一張照片也被紮得千瘡百孔, 程晚心中的忿恨終於減輕了些。

……她決定以後只靠豆漿來補充雌激素, 她連偶像劇都不會再看了。

該死的滿嘴謊話的男人,她永遠不會再上頭!

……

次日上午。

情人節過後, 打折促銷的折射多頭玫瑰插在清水桶中規律地堆放在地鐵口, 等人自願掃碼支付。

程晚從沿邊路過,裙擺都似乎染上一層淡雅的花香。

她是往公司去的, 眾所周知, 上班買花大概率只發生在初入職場不足半年、且對工作報有憧憬濾鏡的呆萌實習生身上。

像她這種已經有過工作經驗, 且一身嗖氣班味的老狐貍來說, 上班給自己買花,無異於驢給自己買長鞭。

程晚步伐緊湊地掠過賣花的路邊攤,徑直走進大廈刷卡上樓。

情人節的後一天是初六, 原本還在年假之內, 但考慮到公司這段時間過得比較艱難, 她還是賤兮兮地提前覆工了。

這公司初創時就只有程晚和趙多漫兩人,公司的掌紋認證和鑰匙都有她一份。

鮮綠的蕨類植物揚著幼小葉子分布* 在工位上, 像一簇簇生機的綠團。程晚扔下挎包, 視線停留在綠色葉子上, 自顧自拿起澆水壺做起了後勤工作。

淅淅瀝瀝的水霧淋下,程晚眼尖地望見綠團中似乎……混入一團金發。

“……漫漫?”

剛補了幾分鐘覺的趙多漫猛地驚醒, 女生臉上還附著熬夜虛虧的紅暈,瞳孔過了五秒才聚焦起來,而後手指用力地揉搓臉頰,嗓音黏黏糊糊,“晚晚…你怎麽來了?”

濃郁的酒氣隨之襲來。

程晚想到些什麽,低頭又在地上找到兩瓶白朗姆的酒瓶。

“……”

“你大過年的不回家,跑來公司喝酒?”

“回家煩。”

一言難盡,趙多漫攏了攏耳邊碎發,剛要低頭幫著收拾酒瓶,彎腰下去的一瞬差點栽倒,“我去……”

“你別弄了。”程晚表情嫌棄又心疼,側身扔給她一瓶礦泉水,蹙眉低聲,“怎麽搞的?”

虛狗弱弱地攤在黑咖色的人體工學椅上,扶額搖頭,“一回家就要被問創業的事,就只能跑到公司來躲清閑。就我們現在的負債率,我編都沒法編……我爸準備出手了。”

一口清水下肚,混沌的神經終於清醒了些,趙多漫向來神經大條,她說完就算完,現在又悠哉地支著腿刷起了朋友圈。

“之前投資商不是說——”

“說屁,都嫌沒市場。”女生語氣憤慨,沒一會又興致揚起,舉著手機聲線拉高,“我靠,任放這什麽鬼?”

想想都知道是合照的事,程晚不由得為自己的小心機驕傲了一下,指節蜷起蹭蹭鼻子,“沒什麽,就偶遇了一下。”

順帶著狐假虎威秀了個恩愛,把昔日渣男哥氣了一頓而已。

“不是,我說的他動態,”趙多漫盯著程晚的驕矜樣兒,雲裏霧裏地又埋下頭,“除去巫山不是雲……”

“配圖……這是給誰買醉呢?比我喝的都多,又深情了哥。”女生嘖嘖點評,隔了三秒又爆出一聲驚呼。

“臥槽,周北洛怎麽跟我想的一樣?”

“?”

程晚一頭霧水地接過趙多漫遞來的手機。

屏幕中並排著兩條動態,下面那條出自任放,除卻巫山不是雲的短句配了一張德式黑木風房間角落配圖,四散的酒瓶和煙蒂打破了男生一貫的自持氣質,平白生出幾分頹廢感。

上面那條……簡潔得多。

周北洛:[深情哥/獻花]

熟悉周北洛的人都懂,他絕不會是那種為朋友營造人設效果專門發朋友圈的人,這狗分享生活都很少,這條應該大概也許,百分之九十九是用來落井下石。

“……”

就非要摻這麽一腳。

幸災樂禍得這麽明顯,不怕人酒醒了過來揍你?

“昔日死對頭秀恩愛在先,渣男學長買醉在中,現任哥嘲諷渣男居後……嘖嘖,今年不去電影院了,哪部都沒這戲精彩。”

程晚唇角微抽,她還不知道自己關網休眠的一晚又成為了話題中心。

雖說優秀的人總會被多關註,但也不至於秀到這種程度……!

她人生何德何能這麽狗血。

現任都是昧著良心租的。

不是,周北洛有病吧!

澆水壺篤地一聲摁在辦公桌上,程晚打開微信才想起來她昨晚把周北洛免打擾了,現在消息旁邊堆著醒目的紅點等待查閱。

程晚深吸一口氣,耐下性子點進去。

最新一條。

[前任哥這麽難過,我發這條朋友圈,他不會吃醋吧?]

“……”

關了。

程晚重新鎖住屏幕,生無可戀地把自己砸到另一張椅子。

一邊端詳兩人合照許久的趙多漫順勢點下一個讚,忽地生出一個詭異的念頭,“欸晚晚,你和周北洛…不會假戲真做吧?”

趙多漫曾在一條關於“喜歡一個人到底能不能蟄伏在TA身邊做朋友”的討論中看到一條高讚發言:

題主是個女孩子,她回答為否。

喜歡一個人是沒辦法忍住只和他做朋友的,在他和其他女生打鬧微笑的時候我都掐著手心告誡自己不要崩潰。後來我只能裝作討厭他,慢慢疏遠這段關系,或許他現在都覺得我當時是在無理取鬧。

……程晚和周北洛當初也友情破碎了來著。

趙多漫的表情越發奇妙。

“如果我們出演的是互砍劇本,倒是有可能假戲真做。”

程晚陰惻惻地開口,“別讓我再逮到他,再逮到他我絕對狠狠把他揍一頓。”

眸底的殺意蓄勢待發,她正按耐不住準備打去電話把人痛罵一頓,手機鈴聲就自己響起來。

——周北洛。

自己送上門。

程晚瞇了瞇眼,從寬大袖口中把手腕伸出來,雄赳赳氣昂昂地點下接聽鍵,粗聲粗氣道。

“幹什——”

“你把我拉黑了?”

男生躁著火,質問的語氣像是當頭問罪。

程晚當即撒了氣,避開趙多漫八卦的目光,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小聲撒謊道,“…沒有。”

“沒有個屁,我剛給你發的圖片你沒看見?”

“什麽破圖片?”程晚想到他在朋友圈的擅自行動,還以為他要犯賤地過來邀功,脾氣瞬間又漲上來,邊跳去微信查看消息邊忿忿吐槽,“周北洛我發現你真的有病——”

視線在觸及到最新發來的圖片時,程晚沒吐出的汙言穢語頓時卡在喉嚨,不上不下地梗著脖子,脹得她脖子生疼。

“罵,接著罵。”

話筒中男生聲線格外冷靜。

“……我錯了哥。”

“你沒錯,”周北洛牽唇,嗓音聽不出一絲氣意,程晚大概能想象到他冷笑的樣子,“拿我照片練飛鏢,你一點都沒錯。”

“我那是——”

“閉嘴。”

“……嗻。”

周北洛發來的圖片是張聊天記錄,李女士和他的,兩人的對話其實很簡潔。

李阿姨:小周,你和晚晚鬧矛盾了?

周北洛:沒有的阿姨,我們相處很好。

李阿姨:但我今天去她租的房子那,好像看見她拿你照片練飛鏢。

周北洛:?

李阿姨:圖片.jpg

圖片清晰地展示出程晚的高超射擊攻擊,以及她百發百中的命中率。

雖然照片中背景和人物布局分散十分不均,但她每張都能精確避開背景,保證飛出去的鏢體都精準戳到周北洛的額頭及臉頰。

她老媽還拍得還挺清楚,她透過小圖都能看見周北洛被戳成馬蜂窩的帥臉。

……她要換房子。

“那最後……”被抓到小辮子後,程晚的聲線都不甚清晰了,女生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弱弱發問,姿態低得不行,“你是怎麽解決的啊?”

“我說,這是我們的小情趣。我把你照片打印出來,每天跟我臭襪子放一起。”周北洛語氣幹脆利落。

程晚咬牙:“你他媽——”

“嗯?”

“…沒事。”

她沒理在先。

程晚縮縮脖子又卑躬屈膝了半天才把人哄好,掛斷電話的那刻她才松了口氣。

一邊聽得樂滋滋的趙多漫找準機會,學著程晚剛才的樣子認真揮拳:“別讓我再看見他,看見他我絕對要狠狠把他揍一頓!”

程晚:“……別玩了。”

“我不能在這呆了,周北洛那番說辭應該糊弄不了李女士,我得回家看看。”

女生從挎包中逃出這幾天做出來的風險應對方案放在桌上,拍了拍戰友的肩膀後一臉鄭重道,“靠你了姐妹。”

趙多漫握拳敲了敲左肩,擡頭望她,“交給我,放心吧。”

……

程晚趕回家時李帷清已經離開了,家裏被收拾得整潔,拉開的綿白紗簾讓整個客廳曝曬在溫柔光暈下,冰箱被塞滿了各類水果肉類。

奶黃的冰箱貼上只壓了一張小尺寸的紙條。

[晚上回家吃飯。]

……這麽簡單就放過她?

如臨大敵的緊繃神經慢慢松緩下來,程晚又跑到臥室,發現飛鏢盤旁被戳得不成樣子的照片已經不翼而飛。

李女士的更年期治好了……

哪個神醫出的手?

女生一路樂呵呵地休息到晚七點,趕到別墅時耳機中的鼓噪搖滾還在養護著耳朵。

她剛要指紋解鎖開門,身後突然生出一股涼意。

“老媽?!你怎麽這麽嚇人?”

“晚晚,”像是憑空冒出的李女士面帶微笑,從她耳廓上摘下一只耳機給自己戴上,語氣十分溫柔地提議道,“要不要把小洛也叫過來一起吃飯?”

“沒有這個必要吧……”程晚表情萬分抗拒。

“讓他來吧,你想他了。”

“……”

好的,我想他了。

有了上午的事,程晚幾乎是不敢反抗她的指令。

程晚咂了下唇,準備認命給周北洛呼去電話,在察覺到耳機一端落到自家老媽手中後,女生眼疾手快地要切斷藍牙,換用聲筒播放。

手上動作卻突然被一根養護得當的手指擋住了。

李帷清自然地和她對視,“就用藍牙。”

監聽……

程晚虛弱地看向李女士,被搖滾樂振奮起的心率瞬間又飆了幾邁。

她就這樣在邊上站著,她想搞什麽小動作通風報信也沒辦法,怪不得今天這麽容易就被放過,原來是敵人的技術升級了。

要考驗到臨場發揮了,還好她之前跟周北洛單獨培訓過這項目。

只要打電話時她語氣不自然,加內容發嗲,就是有外人在場。

晚風吹得身體發冷,程晚咽了咽口水,裹緊風衣後猶豫著還是撥通了男生的電話。

滴滴兩聲忙音飛逝。

屏幕上的通話時間剛跳成00:01,程晚就搶先開了口。

“你幹什麽呢?”

女生的聲線磕磕絆絆,格外不自然,加之剛接通信號不穩,周北洛握著手機躲了點人才回她。

他那邊很鬧,像是在聚餐,隱隱聽見有人勸酒和瓶子碰撞的聲音。

“什麽?”

周北洛壓著嗓子,聲線被酒辣到發啞。

“我說……”程晚突然有些不自然地舔了下唇,“你在做什麽?”

“喝酒,有應酬。”

周北洛站在暗處,周身被落地燈的影子罩得朦朧。

話筒許久不出聲,男生回頭看了眼紛亂的眾人,總隱隱覺得程晚今天有些不對,他耐著性子又問了聲,“有事?”

程晚掐著手心,嗓音擠得清甜又嬌嗔,“有我這樣的女朋友,今晚你幾點回家?”

我相信你一定懂的!我在向你緊急預警!

“……”

周北洛沈默一瞬,眉梢微挑,“你先等一下,借個東西。”

程晚正惴惴不安著,擔憂周北洛是否真的聽懂了她的暗示。她正要追問他借什麽時就聽見話筒中的嘈亂聲更重。

喧囂紛嚷的氣氛中,周北洛的聲線是獨到的嘲諷。

“誰有頭孢?”

“借我吃兩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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